美攻美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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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靖/蔺靖] 归殊(章46)

为阿夜而建的ID:

“朕恭承天命、嗣守祖宗成业,夙夜孜孜,勉图治理。乃者雷击塔庙,上天示警,朕心惊惶,莫知攸措。殆以敬天事神之礼有未能尽,祖宗列圣之法有未能守;用舍或有未当,刑赏或有未公;谗谀并进而直言不闻,贿赂公行而政体乖谬;奸贪弄法而职业多未能修,抚剿失宜而盗贼尚未见息。有一于此,皆足以伤致灾。静言思之,悔悟方切!……”

官府的布告榜文里摘录了梁皇的罪己诏,金陵城的老百姓凑着热闹,围观议论着。比起那些拗口而没有温度的字句,人们对那些关于庙堂上位者的八卦逸闻更感兴趣。

金陵城中柳色青青,杨花漫漫。

挑担货郎的叫卖声穿越迷蒙烟柳,在街巷此起彼伏;

茶楼客官轻嗅着碧螺春的香气,相互海阔天空聊着天;

包子铺的伙计卖力地擀着面皮,蒸屉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怀仁堂医馆门前,看诊的队伍早已排到了巷口;

刑部蔡荃大人的车马一如既往地从西街集市经过,行人纷纷避让。

“妖怪啊——!”

突然,人群中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打破了西街一贯的平凡。

人群四散奔逃,像是躲避着什么,挑担的扔了担子,摆摊的弃了摊子,货物撒落一地,一片狼藉,尖叫声汇聚成鼎沸的声浪。

刑部侍卫赶紧逆着人群跑去查看,只见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穿着破旧的衣服,像人一般走在大街上,朝人群挥舞着双手,喉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缩起的身子露出胆怯的模样,似乎这“怪物”更怕人一些。

侍卫将“怪物”团团围住,隔断了人群,手执兵器做出防御。

有官兵在,人们从最初的惊恐,变为好奇,胆子大的,甚至径直凑到外围。

白毛怪物远远看着蔡荃,面露悲色,两行眼泪从双眼涌出,喉间发出呜呜的悲鸣声,那声音哀恸凄然,好似有绵延不尽的悲哀与冤屈,让人听来,仿佛连心肠也要揉碎一般。

它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用覆满白毛的手指用力地在粗糙的地面划着,一笔一画,用力之猛,指甲折断,渗出鲜血。

随着那仿佛切金断玉的笔笔力道,一个巨大的冤字,和着斑驳的鲜红,呈现在西街集市所有赶集人的眼前,人们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唏嘘议论声。

“带回刑部。”

蔡荃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白毛怪物,威严命令道,他紧握车轼的手却因用力而颤抖。他知道,那便是太子萧景琰所说的,因中了火寒毒而面目全非的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待亲眼见到,还是被这样的面容震惊到,到底是怎样噩梦般可怕的经历,可以将活生生的人摧残至此!

 

从同泰寺雷击,天子罪己,到白毛怪物拦轿鸣冤,各种各样的传闻,便如满城飞花,在金陵城的街头巷尾飘散流传。

包子摊前,等着包子熟的食客们悄声攀谈着。

“你知道那天在刑部蔡大人面前拦车含冤的怪物是谁吗?”

“是谁?”

“十三年前的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

“聂锋?不是十三年前聂锋发现林燮谋反,被林燮杀了吗?”

“对啊对啊,听说当年赤焰逆案,皇帝杀了好多人呢,连祁王都是叛党。”

“可这聂锋,怎么变成怪物了呢?他又喊得什么冤?”

茶馆里,人们喝茶聊天,几乎每一桌的话题都是最近的金陵奇闻。

“你们知道聂锋怎么会变成怪物的?”

“你有消息?”

“我朋友的堂哥在刑部当差,说聂锋这次喊冤,其实是为他的主帅林燮鸣冤。”

“不是林燮害他的吗?”

“不是!刑部正在审呢,据说害人的其实是被贬的原宁国侯谢玉、还有悬镜司首尊夏江。”

 “对对,我也听说了。这么看,当年的赤焰案,很有可能另有隐情。”

“说说啊,什么隐情?”

“就是……酱酱酿酿……blabla(此处略去金陵的各种八卦上万字)”

……

一时间,沉寂了十三年的赤焰旧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成为这几日金陵城无人不谈、无人不议的话题。昔年的真相越发扑朔迷离,也勾起了人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刑部,盯向皇宫,期待着这匪夷所思的故事有个结局。能够给出这结局的人,便是那高居紫宸的九五之尊。

临街的酒楼二层,蔺晨倚在窗边,轻摇折扇,听到这些议论,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容。

 

几个官员在养居殿外急得团团转。

当听说了金陵城最近沸沸扬扬的传闻,再打探到刑部蔡荃已会同言侯等着手审理白毛怪物所述冤案,他们便嗅到了赤焰旧案被翻的味道。他们知道,这是一次向梁皇告密邀功的机会。

奈何,垂着眼皮的高湛公公微笑礼貌地拦住了他们——梁皇身体不适,卧床静养中,若非传召,群臣一律不见。

这几个官员正兀自着急,一眼便看见言侯、纪王、穆小王爷、霓凰郡主、蔡荃、沈追等一众皇室宗亲权臣朝养居殿走来。

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候在殿外,等着梁皇醒来得以召见。

黑云翻墨,低低地压在养居殿的重檐上。

那几个准备告密的官员被冷风一吹,脊背发凉,瑟瑟发抖,都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天怕是要变了。

 

 

梁皇才从静妃调制的安神香的好梦中醒来,捏了捏还有些微晕的额头,目光不耐地扫过下方站立的一群人:“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等太子回京再处理?”

蔡荃双手托着一叠文书,上前跪奏道:“日前,金陵城西街集市,有白毛怪物当街拦轿鸣冤。臣谨记陛下平冤的谕旨,不敢懈怠,立刻对白毛怪物所陈冤情进行调查,发现这白毛怪物身份太过匪夷所思,且他书写的案情令人惊骇。兹事体大,臣甚是惶恐,值太子殿下出京巡视,微臣不敢专揽此案,便会同言侯等一起讨论审理。奈何这案子愈查愈是重大,臣等这才斗胆惊扰陛下,请陛下圣裁。”

“白毛怪物鸣冤?这倒是稀奇。”梁皇挑了挑眉,有些好奇,也有些对冥冥天启的敬畏。

沈追亦跪奏道:“陛下,这个白毛怪物其实是个人,遭遇变故,才变成如今的怪物模样的。”

“哦?可有查明身份?”梁皇问。

“经户部查验,悬镜司罪臣夏冬指认,以及此人腕间独一无二的手环,可以确认,此人是——”沈追顿了一下,抬眼迎向梁皇征询的目光,“夏冬消失十三年的丈夫,赤焰军前锋营大将,聂锋。”

“你说什么?谁?”梁皇愣在御座上,怔了片刻。

“陛下!经多方查证,这鸣冤的怪人,正是当年林帅、祁王逆案的缘起,是夏江所谓的那个被林燮灭口的聂锋!”沈追复答道。

“陛下,聂锋此次鸣冤所控告的,便是当年前宁国侯谢玉率军伏击聂锋前锋营,令其全军覆没。卫峥看到陛下罪己平冤的榜文后,自首归案,并指证谢玉趁赤焰军与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未宣旨未招降,大肆屠戮赤焰军,令七万赤焰军冤丧梅岭。这些指证,臣等遂提审夏江,夏江对冤陷忠良的大罪,供认不讳。这是夏江的画押供状。”蔡荃再次举起那叠文书,高举过头,躬身下拜,“臣请陛下,重新审理当年的赤焰旧案。”

朗朗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字字击在梁皇的心头。

“谁让你们查的!”

梁皇一声怒吼,愤恨甩袖,狂怒似暴风骤雨般扫落御案上的物什。

“陛下,是您亲自下旨,有冤必平的。”穆小王爷大喇喇插嘴道,“这榜文天下皆知。想必,聂锋将军忍辱偷生十三年,也是看到这榜文,见陛下有心为民做主,才敢站出来喊出心中憋屈十三年的冤屈的。”

霓凰郡主眼中闪着光芒,跪了下去:“当年承蒙太皇太后赐婚,将我许配于林殊,十三年过去了,此约未废,霓凰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求陛下,重审当年赤焰之案!”

“陛下,从蔡大人初审卷宗看,脉络清晰,事实清楚,按法按理,都应重审赤焰案。”言侯卓然凝立,拱手奏道。

 “不准查!不准查!”

梁皇歇斯底里地吼道,一张脸早已惨白无血,从御座上颤巍巍地站起身,勉强站住了身子,声音因暴怒而有些嘶哑。

“臣弟也觉得,言侯、蔡大人的奏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连一向闲散惯了的纪王爷也面色沉痛地跪请道。

“你——你——”梁皇只觉得胸中气滞,头晕目眩,气息不稳地跌坐在御座上,指着下面的众人,喃喃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来人——来人——柴统领何在?”

在外护卫当值的禁军柴副统领听到宣召,立刻跑进殿中。

“把他们拖下去,打入大牢!”梁皇指着言侯等人,瑟瑟发抖。

柴统领为难地看了看梁皇,没有动。

“怎么?你要抗旨不成?”梁皇怒道。

“陛下,这……”柴统领吞吞吐吐道,“他们是宗亲皇室,一品要员,批捕……总要有个罪名吧……”

言侯神情肃穆,正色道:“臣等查案,奉的是陛下明诏谕旨。臣等在此恳请陛下重审疑点重重的赤焰案,循天理守国法,尽臣子本分。臣不认为臣等犯了哪条国法。如今证据昭然,事实俱在,夏江谢玉的构陷冤杀林帅、皇长子,屠戮七万赤焰军,此罪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臣不明白,还七万大梁男儿、还林帅、还祁王一个公道,有这么难吗?”

“陛下,聂锋当街鸣冤,赤焰案另有冤情,天下皆知。若不重审重判,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还请陛下准臣等所奏,重审赤焰案,以彰陛下贤明圣德。”蔡荃跪伏在地上,再次恳请。

梁皇无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心慢慢地往下沉,一直沉了下去,就好似沉到了不着边不见底的深潭冰水里,冷得发抖……

要么是宗亲,要么是权臣,要么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一个一个都跪在地上,逼他做他最忌惮的事。他想用强权压制他们,却发现他的命令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威严。天道人心都不在自己这边。蒙挚早已不可信,连柴副统领也不敢给这些宗亲妄加罪名下狱待罪。他这个皇帝,如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陛下若是难以决断,那就等太子殿下回京,召集群臣廷议,再做裁夺好啦。”穆青扬着一张年轻的脸庞,初生牛犊般无畏道。

“太子还不知道这案子,是不是?”只觉得身处孤岛般的梁皇听到穆青提到萧景琰,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一块浮板。

“太子殿下离京巡视未归,臣等还未能将此事禀告。”蔡荃道。

梁皇的目光扫过偷偷抿唇的穆青,那孩子脸上明显就是“要是太子在,我们就不用跪在这里啰嗦”的表情。

梁皇的眼前又浮现出十三年前萧景琰跪在自己面前为祁王为林氏乞求再审的坚毅模样。

不能让景琰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

梁皇转头对高湛吩咐道:“传朕口谕,让太子回京立刻入宫面圣,不可有任何耽搁。”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道:“朕意已决,这件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提起。否则,严惩不贷!”

 

 

金陵城西郊的山坡上,白色信鸽在桌上乖顺地跳着,萧景琰读过手中的字条,凝望着皇宫的方向。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官道上,一个衲衣芒鞋的僧人不疾不徐,看似信步,却转眼便已到了萧景琰近前。

那僧人,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法相庄严蕴悲智,心性寂静仰敬尊,一如二十五年前,金陵渡口送别的样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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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主养了两只仓鼠,一只叫琰琰,一只叫苏苏。很郁闷的是,在从花鸟市场带回的当晚,就挂了一只……你们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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